Heard from School 學子心聲

巴黎人類學博物館 臺灣原住民電影講座

五月 1 , 2017   Video

思嘎亞.曦谷(Skaya Siku)

  賽德克族德魯固群,1981年生於南投縣仁愛鄉、成長於鹿谷鄉。2003、2005年取得東海大學政治學理論組學士及碩士。2006年赴法國求學至今,2009年先於巴黎第三大學取得電影暨視覺研究所碩士,隨後在2016年取得法國國立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藝術史及藝術理論博士,以「邁向原住民內部拍攝倫理:三位臺灣原住民紀錄片導演訪談(Mayaw Biho, Pilin Yapu, Si Yabosokanen)」為論文研究,榮獲「評審一致讚賞最高榮譽獎」。離臺前,她也曾於國內通訊社擔任文字記者,採訪原住民族與弱勢團體議題,並多次參與聯合國原住民族國際會議。生長在原漢通婚的家庭,促使她自小體會到族群平等的重要性,致力於原住民族人權與影像的研究與推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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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座說明:

【關於定義】

「台灣原住民電影」是日語電影?是華語電影?是原住民語電影?

是政令宣傳片?是民族誌電影?是社會運動影片?

是劇情片?是新聞片?是紀錄片?是實驗片?抑或是當代藝術?

是原住民拍的電影?還是關於原住民的電影?

我覺得都是!

就像如果你問我怎麼定義「法國電影」?

是法國人拍的電影?抑或是關於法國的電影?

如果法國電影的定義很廣泛,

那台灣原住民電影的定義當然也同樣多元、精彩。

在此,我特別要向所有參與台灣原住民電影製作的電影人致敬!
因為您們,台灣原住民電影從攝影機的發明開始,就逐漸向世界辯證它的定義。

三小時講座基於時間、片單限制與英語字幕需求,在編年史上選了幾部代表性影片,每部片放映約一分鐘,並講解時空背景。其中包括:莎韻之鐘、吳鳳、蘭嶼之歌、愛戀排灣笛、綠色小組原運影像、彩虹的故事、面對惡靈、希雅布書卡嫩:沒有飯吃的人、Kanakanavu的守候等片。

請各位先進不吝指教,也歡迎更多人一同參與台灣原住民電影的研究,讓走在知識、藝術、文化、歷史正義路上的我們不孤單!

 

 


 

改變的勇氣

Partir pour mieux revenir
思嘎亞‧曦谷(Skaya Siku)

 

思嘎亞‧曦谷(Skaya Siku)的故事

 

  「改變」是讓自己持續前進的動力,不論得或失,只要承擔下來了,都將啓發新一波的勇氣,人也因此蛻變、成長。2006 年 8 月底,帶著焦慮害怕的心情,辭去一份理想的工作,買了一張單程機票,告別所有對台灣的不捨與依戀。我,就這樣踏上未知的留學路。地點:法國 巴黎,目的:學電影。

 

  回想起來,都不得不佩服當時的勇氣,但我也常自嘲:「其實稱不上是有勇氣,只是年紀輕,不知道該害怕些什麼…」。猶記得飛機緩緩升空的同時,我望著窗外,夾雜著淚水逐漸縮小而模糊的熟悉景物,擔心著遠方茫然未知的道路,我凝視著一片純淨無瑕的湛藍天空,對自己說:「Skaya (本意『飛翔』),給自己 一個機會闖闖看,無論外面的世界是好是壞。」

 

  既然出國的機會已經創造出來了,年輕是打拼的本錢,也是承擔挫折的資本,面對生命的不可逆,無論下一步是好是壞,總該放手一搏。放棄穩定的生活,離開熟悉的環境,告別親朋好友,去學一項不知能不能學成的全新的事物,對 25 歲 的我而言已經是一項極為沈重的決定,克服恐懼的唯一方法是期許自己將來能夠滿載而歸。

 

  懵懵懂懂地抵達巴黎,還來不及適應新環境,我就必須在極盡壓縮的時間內,卯足全力苦學法文並申請學校。一年後,終於如願申請上巴黎第三大學電影暨視覺研究所碩士二年級,正準備要在這個以電影理論著稱的學校裡認識新同學、善用教育資源以及廣泛地吸收新知;怎麼知道在開學不久之後,我竟遇上了校園罷課學潮與地鐵罷工的社會運動,課程也因此停擺了兩個月。此刻的巴黎,天空顯得格外陰鬱,最後悄悄地降下了白雪…

 

  望著這些漫天飛舞的鴻毛白雪,我也無心欣賞,只能試著在家自修;可是偏偏暖氣卻壞了,又苦等不到工人修繕,因此生了一場大病。

 

  這病痛就像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幾乎消耗掉了當初帶來法國的勇氣。我不禁自問:「放棄一切負笈異鄉到底為了什麼?」

 

  重新開學後,由於自己非本科系的學習背景,上課幾乎什麼都聽不懂,眼看同學們都能自在地與教授作意見交流,我不由地慌了起來。無怪乎法國新浪潮電影大師楚浮(Francois Truffaut)在 1960 年時,就曾說過:「在法國,每個人都有兩 份工作,一份是自己的工作,一份是電影評論(Tout le monde en France a deux metiers, le sien et critique de cinema)。」可想而知,一個來自台灣從未受過正規電影訓練的女孩,別說是與法國電影系學生沒得比,甚至還可能比不上經常看電影的一般巴黎民眾。這個難處讓我體認自己的不足,也感受到巨大的恐懼。

 

  面對困難的法語學習與龐大的電影資料,只能藉著課後勤跑圖書館與電影院自修, 才好不容易讓自己進入狀況。每當我覺得快要撐不住時,就會提醒自己「Partir pour mieux revenir(離開是為了再回來時,能變得更好)。」自從來到巴黎後,大部份的時間都投注在彌補語言與學科的差距,所以當我著手撰寫畢業論文時,已經邁入第三年了。此刻的心境讓我想起曾經公費留法的前輩、已故台灣民族音樂學之父許常惠的一段故事。他留學法國的原意是想精進小提琴技藝,但無意間卻發現在法國連市場裡的肉販都能拉得一手好琴,那他如何能在琴藝上與人相較?受到極大震撼的許老師於是開始重新思考,自己文化上的優勢,最後,轉而走上民族音樂學研究之路。

 

  有鑒於此,最後選擇與我的政治學背景及身分認同相關的 ──「原住民族在台灣 電影中影像再現的歷史與爭議(1901-2008)」為題,比較不同政權統治下,不同身分/國籍的創作者,對原住民/族影像再現的差異。經過一連串努力,最後以高分通過法文論文寫作與口試答辯。隨後,指導教授建議我不能只是局限在電影範疇內討論原住民族影像,鼓勵我積極尋求攻讀視覺人類學博士的可能性。2009 年 9 月底,還來不及享受取得第二個碩士的喜悅,我又得再度跨科系申請學校,這又是一項更大的挑戰,除了必須在非本科系的弱勢條件下,向知名的人類學教授自我推薦,爭取認同外,還是申請進入在法國極具權威的學術研究單位 ─ 法國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

 

  當時現任的法國指導教授回信勸我放棄這樣的念頭,並給我出了許多難題,最後 只加了一句,「除非妳能寫出足以說服我的研究計畫」。因為當時一心一意只想跟這位教授,並進入社科院,所以把「充實研究計畫」當最作最後的機會,更不惜做好捲鋪蓋回台灣的打算。於是,當目標設定後,困難就不在考量中了,如此 決心終於讓我成功聚焦研究主題為「在鏡頭後的原住民紀錄片導演」,獲得教授 肯定,准予進入社科院學習。如今,我走在科際整合的學習道路上,返台從事博士論文田野調查與紀錄片拍攝 的工作。走訪過世界許多國家,現在回到故鄉台灣,帶著攝影機與一根牙刷遊走 在原鄉部落與都市之間,終於在儉樸的流浪生活中,我找到土地、山與海的能量, 並在人與人之間日常瑣碎的一問一答中獲得感動與滿足。有時候不免覺得自己何 其幸運,一個在南投山區出生、成長的平凡女孩,是什麼機緣讓我活出如此不同的生活?

 

  回顧2002年的夏天,通過TEFA東海文教基金會舉辦的海外菁英榮譽課程徵選, 補助東海學生赴美國中部進行為期三週的暑期課程,就此開啓我對海外學習的興趣與出國的勇氣,更重要的是瞭解如何尋找資源。2003 年也有幸通過行政院原住民族委員會甄選赴加拿大溫哥華參訪原住民第一民族社區。隨後幾年在行政院原民會、台灣原住民族學院促進會、台灣民主基金會等單位的補助下,我也連續 四度參與在紐約與日內瓦的聯合國國際原住民族會議。

 

  或許是因為我所關心的主題為「原住民/族媒體詮釋權」以及「視覺藝術與原住 民族權利運動的關係」。因此,這些年來,有幸從理論到實務層次探索了多元的學習領域,包括:政治、電影、文化、族群、戲劇、人類學、新聞等。並在三十歲前,靠著各單位的獎學金與補助走訪了美國、加拿大、瑞士、法國,並旅行至 英國、西班牙、德國、日本、泰國。

 

  經歷一連串的轉變、挑戰與打擊,或許每個人的性格就已經決定了他/她對生活 的選擇──安定或變動。而我選擇後者,追求自我超越,探索世界,尋找更多的 可能性。既然選了,就忠於選擇,努力走到終點。猶記得電影《貧民百萬富翁》(Slumdog Millionaire)中,主人翁賈馬爾參加了猜謎 競賽。在外人看似一問一答的緊張過程中,對他而言,卻像是重新梳理舊回憶一般地輕鬆應對──不論是開心或難過的,甚至於是苦中作樂的回憶。於是,漸漸 地當生命在我面前出難題的時刻,這些看似跳躍而無序的過去,竟然在眼前化成了一張多元的網絡,為我一一迎刃而解。

 

  雖然命運女神曾給過我無數次的迎頭痛擊,並數度差點將我徹底擊敗,但她也從不忘記給我許多好運。在每個徬徨、迷惘、失意的當下,總會有像天使一般的家人、朋友、老師、長輩們給我溫暖的鼓勵與適時的幫助,為了回報這些說不完的 感謝與期待,我只能努力再努力!

 

  一路上走來,除了家人的精神支持是我莫大的鼓勵之外,實質上的困難我也必須非常感謝許多社會資源的協助。特別是,最終能順利領取教育部公費留學獎學金赴法,還得感謝東海大學政研所指導教授紀俊臣老師與在行政院原民會任職的洪玲小姐願意擔任我的獎學金保證人。

 

  最後在此,則要非常感謝 TEFA 東海文教基金會長年對我主動關心,特別是在就讀博士班、公費獎學金已用罄,卻遍尋不著獎學金之際,在秘書楊明哲學長的推薦下,讓鄭清和董事知道了我的困境,及時雪中送炭,資助我在法國部份的生活 費,加上行政院原民會補助的自費留學獎學金,才得以延續學業。因此,我由衷希望藉由己身經驗的分享,呼籲所有社會上有能力提供協助的畢業 學長姊們,在您們行有餘力時,不妨也請多給學弟妹一些機會。同時,也鼓勵在 學的原住民與非原住民的學弟妹們積極把握 TEFA 的海外榮譽課程甄選機會,踏出勇敢圓夢的第一步。天空是給相信自己能飛的人!

 

 

作者簡介: Skaya Siku 思嘎亞.曦谷 (原漢名:吳思瑋) 原住民賽德克族德魯固群(Sejiq Truku),1981 年生於南投縣仁愛鄉,成長於鹿谷鄉。東海大學政治學理論組學士及碩士畢業、巴黎第三大學電影暨視覺研究所碩士畢業。現為法國國立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視覺人類學博士生。曾任中央社國內中心文字記者,主跑原住民族與弱勢團體議題。原漢通婚的家庭讓她從小體會到族群平等的重要性,致力於原住民族人權與影像之研究與推廣。

 

編按: Skaya Siku 於巴黎進修期間得兆禾基金贊助,學業有成。並曾發文回應「為何亞大行,東海不行?